宋之韵 | 第十二集:战乱年代
【往期回读】
《宋之韵》是国内第一部以电视纪录片方式表现宋词和宋代词人的电视作品。其创作历经13年,由国内顶尖纪录片人联袂奉献。
全片以词人和流派为分集,但她没有停留在文字解析的层面上,而是更关注那些作词的人——关注他们的喜乐哀愁、他们的沉浮荣辱、他们的家国情怀,以及他们对时代深沉的温情与眷恋。
在漫长的制作过程中,摄制组纵横20余省,行程10万多公里。创作者寻着千年前词人的游历足迹,遍访唐宋时期的遗址名胜。
在中华千年的文脉上,摄制组顺源流而上,在平仄抑扬之间,钩沉着那散落在历史歌台上的如梦之令。
第十二集:战乱年代(周邦彦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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联络金人去灭辽,宋徽宗赵佶自然是最后拍板的人,可惜随之而来的靖康之变,使他成了金人的俘虏,九年后死在现在的黑龙江。他是书法家,楷书自称瘦金书,笔势劲逸。画擅长花鸟,相传用生漆点鸟眼睛,特别传神。他存词虽然不多,但《燕山亭》写他当俘虏的愁苦,还是很感人的。
从开封被俘北去的路上,在住宿的一个院子里,他见到了杏花。“裁翦冰绡,轻叠数重,淡著胭脂匀注”,花瓣像用丝绸剪成的,一瓣一瓣叠起来,匀匀地抹着一层淡淡的胭脂。颜色的鲜艳,就连仙女也会自愧不如。这自然是影指他当皇帝时过的那种豪华无比的生活。然而杏花是容易凋零的,更何况还有无情的风雨来摧残,这使他联想到自己悲惨的遭遇。由此他又联想到开封的皇宫,然而“天遥地远,万水千山,知他故宫何处”,谁知故宫在南面的什么地方呢?如今只有在梦里,偶然能回去一趟。
《燕山亭》
裁翦冰绡,轻叠数重,淡著胭脂匀注。新样靓妆,艳溢香融。羞杀蕊珠宫女。易得凋零,更多少无情风雨。愁苦、问院落凄凉,几番春暮。
凭寄离恨重重,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。天遥地远,万水千山,知他故宫何处。怎不思量,除梦里有时曾去,无据、和梦也新来不做。
对宋徽宗来说,落这个下场只能算他活该。然而,在这战乱年代里,另一个结局很惨的人,却千古以来,一直都令人肃然起敬。他就是抗金名将岳飞。宋王朝的基本国策,就是要坚决防止武将独掌兵权。岳飞就犯了这个忌讳,他老喊着要迎回被俘的徽宗和钦宗,更是宋高宗赵构害怕出现的,因为钦宗赵桓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,一旦回来,高宗赵构就必须让出皇帝的宝座。岳飞不懂得这层利害关系,因而他就不得不死于莫须有的罪名。他的《满江红.怒发冲冠》大概谁都会唱,谁都熟悉吧。我们再欣赏另一首《满江红》:
遥望中原,荒烟外许多城郭。想当年,花遮柳护,凤楼龙阁,万岁山前珠翠绕,蓬壶殿里笙歌作。到而今,铁骑满郊,畿风尘恶。
兵安在,膏锋锷。民安在,填沟壑。叹江山如故,千村寥落。何日请缨提锐旅,一鞭直渡清河洛。却归来,再续汉阳游、骑黄鹤。
岳飞另有一首《小重山》,虽没有《满江红》的壮怀激烈,但情绪深沉含蓄,更耐人寻味。
昨夜寒蛩不住鸣,惊回千里梦,已三更。起来独自绕阶行,人悄悄,帘外月胧明。
白首为功名。旧山松竹老,阻归程。欲将心事付瑶筝,知音少,弦断有谁听。
蟋蟀不停地叫,把抒情主人公从恢复中原的千里梦中叫醒了,于是他起来,映着朦胧的月色,独自在院子里徘徊。为了建功立业费尽心力,头发都开始白了,还能回老家过清静日子。可建功立业又谈何容易,到处都有人阻挠,这满腔悲愤只好通过琴声来发泄。然而就弹断琴弦又在谁来听?又在谁能理解呢?
这一代名将,终于在无人理解的冷漠中被宋高宗赵构杀害了。跪在岳飞坟前的秦桧夫妇,万俟卨和张俊,虽然都是靠喝人血来保持肤色红润的奸佞之徒,但都只有台前人物,修史的人为皇帝开脱,把坏事都推给臣下,于是他们就跪在这里,替头号凶手赵构来挨骂。
岳飞冤死了还有人纪念他,而在这战乱年代,多少被踩进苦泥坑的小人物,灵魂转筋目光流血,像经霜的蚂蚱一样大片大片死去,又有谁为他们指去死亡前凝结在瞳孔中的恐怖呢?
《减字木兰花》
朝云横度,辘辘车声如水去,白草黄沙,月照孤村三两家。
飞鸿过也,百结愁肠无昼夜,渐近燕山,回首乡关归路难。
一个叫蒋兴祖的人,是个县令,金兵南侵时战死,他的女儿被金兵俘虏北去,在驿站里留下了这首词。没有人知道这少女最后去了什么地方,没有人知道她是怎样泪尽而死的。只有这首词留下了一声永不消失的叹息。
当时较有成就的词人,应当在这里提到的是朱敦儒。他原是个超然物外的隐士,鄙弃功名。
《鹧鸪天》
我是清都山水郎,天教懒慢带疏狂。曾批给露支风敕,累奏留云借月章。
诗万首,酒千觞。几曾着眼看侯王,玉楼金阙慵归去,且插梅花醉洛阳。
词人自称是天上专管山水的官员,经常向天帝上奏章,得到指示后再向下传达命令,指出风云月露该如何分配。有这样高雅的职务,当然看不上人世间的诸侯王。然而在洛阳开怀痛饮,他连“玉楼金阙”的天宫也懒得回去了,真是懒到了极点,也狂到了极点。
然而正当他在酣梦中这样飘飘然唱着“玉楼金阙慵归去,且插梅花醉洛阳”时,靖康之变发生了,金人的铁骑从天而降,战火一直延烧到江南。他在逃难的人流中颠簸,觉得就像一只失群的孤雁,不知道明天将迎来怎样的苦难,将遇到怎样的冷漠。
《卜算子》
旅雁向南飞,风雨群初失,饥渴辛勤两翅垂,独下寒汀立。
鸥鹭苦难亲,矰缴忧相逼,云海茫茫无处归,谁听哀鸣急。
这只孤雁又饥又渴,再也飞不动了,只好落到荒凉的水边上,耷拉着翅膀。鸥鹭不是同类,无法相处,而猎人又随时都可能来索命。人世间虽然大,竟没有安身之地。“云海茫茫无处归,谁听哀鸣急”。人人都在战火中呻吟,谁又能顾得上对别人表示同情呢?
南宋小朝廷在杭州站稳脚跟以后,“暖风吹得游人醉,直把杭州作汴州”统治者忘却了伤痛,又过起醉生梦死的生活来了,词人无可奈何,只能深深的感到悲哀。
《风流子》(下片)
有客愁如海,江山异,举目暗觉伤神。空想故园池阁,卷地烟尘。
但且恁、痛饮狂歌,欲把恨怀开解,转更消魂,只是皱眉弹指,冷过黄昏。
最后还应当提一提陈与义,这个南宋初期最杰出的诗人,他的诗受过黄庭坚的影响,历经靖康之变后,他对杜甫有了更深的了解,诗歌风格也一变而为慷慨悲凉。像这首《牡丹》:
一自胡尘入汉关,十年伊洛路漫漫。
青墩溪畔龙钟客,独立东风看牡丹。
陈与义的故乡洛阳以牡丹著名,可是,“一自胡尘入汉关”即发生靖康之变后,他就一直在外漂流,憔悴不堪。已经是第十个春天了,他还是只能在浙江桐乡,青墩溪这里,看他乡的牡丹。诗只说到这里为止,漂泊的悲愤,思乡的痛苦,都推给了读者去想象。
《临江仙》
忆昔午桥桥上饮,坐中多是豪英。长沟流月去无声。杏花疏影里,吹笛到天明。
二十余年成一梦,此身虽在堪惊。闲登小阁看新晴,古今多少事,渔唱起三更。
“杏花疏影里,吹笛到天明”这两句新奇清丽,极力写年轻时痛饮狂歌的豪兴,下片接上“二十余年成一梦,此身虽在堪惊”,像瀑布冲下悬崖,由二十多年前的承平,突然跌落到饱经兵乱的眼前现实,于是“杏花疏影里,吹笛到天明”就看似豪迈,唤起的却是无比的沉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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